2020真是不平凡的一年, 没想到新冠会席卷全球, 改变了每一个人的生活. 新西兰虽然对疫情的防控算是比较成功的, 在世界上也受到了不少的称赞, 普通老百姓来说, 除了一个月多点的封城, 没什么大的影响, 但是毕竟疫情是全球性的, 只要有几个国家不靠谱, 就不能放人进来, 国门关闭了, 只允许本国公民和居民入境. 这对新西兰的影响是相当大的. 不像中国, 地大物博, 几千年来都在内循环, 打开国门的时间倒是少数. 新西兰历史上从来就没内循环过, 也不可能内循环. 旅游业是首当其冲的, 几乎全军覆没. 其次估计就是农牧业了, 劳动密集, 新西兰的劳动力是不够的, 大量依赖外国的劳动力, 所以新闻上每天都能听到“果园找不到人, 果子烂在树上; 牧场找不到人, 养猪都只能靠囚犯”这类的新闻.

同样也是疫情的因素, 今年假期特别多, 所以整个十二月份都不需要上班, 新西兰的这个假期是真假期, 不像在国内, 虽然假期, 领导一个电话就需要立马工作起来, 同事绝对不会联系你, 确切的说他们连我的个人联系方式也不知道, 所以放假在家里妻子要上班儿子要上学, 一个人还挺无聊的. 不禁想到不如去奇异果果园打工. 一方面奇异果是新西兰的支柱产业, 但我在新西兰这么久, 却从来没接触过奇异果果园, 甚至连奇异果是怎么结, 什么时候结的都不知道. 另外一方面也算是作为有点市民精神, 利用闲暇时间去提供一点劳动力, 也算是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了, 虽然可能微不足道.

征求了一下家人的意见, 他们都表示支持, 那么说干就干. 找到新西兰的摘果子网站picknz, 发现红色最缺人的就是丰盛湾Bay of Plenty了, 正好这个地方我也没去过, 那说去就去.

果农需求

图1. 果农需求

我一开始想找一个摘果子的工作, 发现现在这个季节, 能摘的只有蓝莓跟牛油果. 蓝莓我之前跟家人一起摘过, 不是工作, 是pick your own. 感觉要一直弯腰, 所以可能挺累, 就找了牛油果, 我自己还挺喜欢吃牛油果的. 结果两个公司都要投简历, 我就把我正常的简历给投过去了, 因为我不想为这个工作再写一份简历. 结果两份工作就都石沉大海了. 估计是我的简历太过了, 毕竟他们不需要你有博士学位跟发表几十篇论文才可以摘果子. 后来我比较着急了, 就找了奇异果的果园, 又投了2个简历, 结果最后只有一个人给了我答复. 那人叫Harry, 他跟我要了一些材料, 税号简历之类的, 没有面试, 就通知我可以去上班了, 提前一天告诉他们就可以. 同时他还推荐了几个住宿的地方, 基本都是背包客栈, 我就随便选了一个, 先定了一周. 话说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住背包客栈.

终于, 11月的最后一天, 我在超市里采购了一箱方便面之后, 独自踏上了前往Tauranga的行程. 其实这个城市离奥克兰不远, 只有200公里,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 还是挺好开的. 下午三点左右到了背包客栈. 我本来定的是四人间, 结果因为疫情的关系, 客栈生意冷淡, 只住了两个人, 甚至有的房间只住了一个人. 客栈的主人是个阿根廷人. 我跟他说非常抱歉马拉多纳去世了, 他说我不是球迷, 我只爱打游戏. 说完就领着我参观客栈的各种设施. 客栈的淋浴和厨房是公用的, 非常干净整洁. 厨房的设施特别齐全, 我见过有人在厨房从头到尾自制披萨, 连涂在上面的酱都是自制的.

房间

图. 背包客栈的外景

到了自己的房间, 发现已经住了一个人, 是个黑人小哥, 跟他聊了一下, 知道他是个德国人, 黑白混血, 名字叫马克. 他的经历之后再介绍. 巧的是, 他居然跟我给同一个公司工作, 并且已经工作了一周了. 接下来的一周, 我们同吃同住, 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也让我的第一次背包客栈之旅变得十分愉悦.

房间

图. 背包客栈的房间

晚上八点, 收到了第二天工作的短信, 要早上5:50起床, 激动人心的农场工作要开始了.

第一天上班

因为所有的果园都在荒郊野岭的地方, 所以离城市还有点距离, 我第一天工作的果园离市区30公里的车程, 要开半个小时, 我提前十分钟到了, 结果一个人都没有.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 整点之后, 人陆陆续续到齐了. 后来, 一个印度人来了, 号称是我们的监工. 我跟他说我是新来的, 然后他就跟我说先签合同. 然后拿出一份合同文本给我, 说到车里去, 仔细读, 读完了再签. 我只记得每个小时的工资是19.5刀, 略高于新西兰的法定最低工资. 其它我都没读, 就大笔一挥签了. 这习惯非常不好, 法治社会还是要仔细读文本的.

合同

图: 合同文本第一页

签了合同之后, 那个监工给我现场进行了所谓的安全教育, 说来了地震怎么办等等. 我在想这荒郊野岭的开阔空间, 谁怕地震啊. 不过可见人家还挺正规的. 然后就是给了我一大一小两把工具, 类似下图这种, 大的叫lopper, 小的叫secateurs. 中文叫啥我不知道, 反正就是用来剪树枝的工具. 然后就开工了.

工具

进了奇异果园之后, 我才惊奇的发现, 原来这猕猴桃不是长在树上的, 而是跟葡萄一样, 爬藤长在藤上的. 在新西兰呆了这么多年, 作为这国家最著名的水果, 我居然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真是四体不勤, 五谷不分. 第一天的工作是把长的树枝剪短, 但是他们还是有要求的, 只剪最后一节. 我一开始刚进果园, 对于啥是最后一节等一片懵逼, 估计当天剪错了无数. 不过现场也没人管, 对你还是很信任的, 就你自己管一排, 一路剪过去.

正常的工作时间是七点半开始, 干到十点半有15分钟的休息时间, 而且休息时间也是必须支付工资的, 这是新西兰法律规定的. 然后十二点半到一点是半个小时的午饭时间, 但是这个半个小时是没有收入的. 下午三点半的时候同样有15分钟的带薪休息. 然后就是下班了. 下班时间你自己可以说了算, 反正活多到干不完, 但是如果干到六点半以后, 还可以拿到15分钟的带薪休息. 因为果园现在非常缺人, 所以一周干七天也是可以的.

干到了十点半, 有十五分钟的休息, 所有的工友坐在一起, 聊起天来, 于是我认识了跟我一起工作的人. 不过第一天天公不作美, 我们只工作到12点左右, 就天降大雨, 我们被迫停工了.

那些人

回想这果农的一周, 最宝贵的经历就是认识了一群来自世界各地五湖四海的同事. 他们每个人背后都有不一样的故事, 但都十分精彩, 他们大多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打工度假的年轻人, 有些还在上大学, 有些刚毕业不久, 但有些人打工度假并不是为了钱, 纯粹是一种生活方式. 当然, 现在疫情的关系, 所有的打工度假签证都停了, 他们基本都是去年疫情之前入境的, 现在新西兰政府不断的给他们续签, 就怕连他们也跑了, 就完全没人干活了. 因为果园的劳动非常重复性, 所以工作的时候跟他们聊得挺多的, 虽然没几个人是native English speaker, 但是我们相处的非常愉快.

team

这个图是我工作的最后一天, 正好有位同事过生日, 我们一起到酒吧给他们庆祝. 不是所有的人都在场. 从我开始, 顺时针方向: Zongjian He(中国), Loustic(法国), Louis(法国), Jamie(英国), Bruno(克罗地亚), Khalid(沙特), Marc(德国), Geoele(意大利)以及他女友(意大利).

Marc

Marc是我的室友, 自然跟我聊得最多, 也最熟悉. 他来自德国, 是德国和肯尼亚混血. 一年前打工度假从澳大利亚来了新西兰. 在奥克兰买了一辆摩托车, 然后就骑着摩托车几乎走遍了新西兰南北两岛所有的城市. 他彬彬有礼, 特别体贴跟照顾别人. 一个人走遍了世界上几十个国家. 我问他有没有去过中国, 他说去过, 但不是合法的去. 源自几年前他在越南旅游, 当地一个哥们开着吉普车, 说我拉你去中国兜风, 因为边境没什么遮拦, 然后他就非法越过中越边界, 在中国开了十五分钟的车, 然后就又回越南了, 看来我们也应该跟川普学着在边境盖墙. 他的烟瘾挺大的, 烟草跟大麻都吸, 而且据他个人身体力行的经验, 他说吸大麻比吸烟健康得多. 尼古丁对身体危害很大, 大麻则是纯天然绿色无公害, 瘾也比烟草小, 他说他戒烟已经10次, 均以失败告终, 但是大麻可以说不抽就不抽了. 因为全民公决没通过, 所以新西兰大麻还是不合法的, 但是据他说买到大麻并不麻烦. 我闻了一口他的“二手麻”, 结果恍然大悟: 我这人鼻子对烟草特别敏感, 只要闻到二手烟立马鼻塞咳嗽, 但是在新西兰有时候在街上看到有人吞云吐雾, 我闻了好像没事, 我一开始以为是新西兰的烟草质量高, 这次终于发现了, 原来那是大麻的味道, 根本不是烟. 由于来自革命导师马克思的故乡, 他特别擅长阶级斗争, 几次劳资矛盾, 他都冲在第一线, 并且让资本家屈服, 这点我倒是挺敬佩他的. 不像我们这种, 老板说啥我都是yes.

Louis

他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我叫路易, 路易威登的路易, 路易国王的路易. 路易在法国有令人羡慕的工作, 名牌大学毕业, 是法国什么海军研究院的数学家, 无奈天性放荡不羁爱自由, 辞了工作周游世界. 他是我的工作伙伴, 工作的时候我大多数时候都是他的跟班. 他绝对是个工作机器. 工作起来不知疲惫速度比别人快一倍, 剪枝通常我跟他一起剪, 我还没剪两下, 他就说这个剩下的交给我, 你去下一棵树. 结束了一天的体力劳动之后, 他还要在晚上去健身房健身锻炼, 他的俯卧撑可以连续不休息的做10分钟, 记录是600个. 他接下来会开车到南岛去, 开始到樱桃果园摘樱桃之旅.

Jamie

Jamie是英国人, 也是打工度假. 去年在澳大利亚, 今年在新西兰. 他工作吊儿郎当的, 而且一不高兴就会用印地语脏话去骂那些印度的监工, 我好奇他为什么这么牛, 原来年初的时候他在奥克兰帮助一家公司设计在线教育的资料, 按合同可以分得10%的收入, 结果COVID爆发之后他设计的资料大火, 因为很多人都担心失业, 所以要提升自己的技能. 所以他10个月的工作就赚到了一笔不菲的收入, 具体金额我就不说了, 然后就不差钱了. 我之前一直以为新西兰没有这种一夜暴富的故事, 毕竟已经是四平八稳的发达国家, 这算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短时间聚集大量财富的人. 因为不差钱了, 所以就自己租了一辆房车, 吃住都在房车里, 开着全国旅行. 然后一直旅行也无聊, 所以还是一边旅行一边工作. 他在澳大利亚打工的时候是给一个华人果园打工, 结果学会的唯一一句中文是“快点快点”, 老牌帝国主义的工人被社会主义的资本家给剥削压迫了, 也是够悲惨. 有一天我忘了带午饭, 就向他求救, 毕竟他开着房车, 所有的家当都在车上. 我只是跟他要一片面包片, 结果他也没剩下多少了, 但是还是把他所有的好吃的都分给了我一半, 还说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让我十分感动.

Geoele

Geoele是意大利人, 来自热那亚. 一头小辫子非常潇洒. 去年年底跟女友一起来到新西兰打工度假. 他现在在一家民宿家打工换宿. 打工换宿是新西兰挺常见的形式, 就是你帮着房东干一些活, 然后就可以免费住在他家里. 他在住户那里的主要工作是喂兔子, 喂马, 喂鸡. 保证他们不饿死, 然后就可以免费住在那里, 似乎是个不错的生意. 因为意大利号称是欧洲的中国, 跟中国很多地方很相似. 我跟他聊了很多美食跟历史. 我跟他说我想去意大利看看古罗马的遗迹, 以及文艺复兴的发源地. 他说他非常想去中国, 想去看看长城, 说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长, 还想沿着长城走中国. 估计他真去了会失望吧. 除了景点拦起来收费的部分保存的还不错, 其它的长城我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他才22岁, 非常想回意大利, 但是现在疫情闹得, 回意大利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机票很贵, 赚出来也不容易. 所以只能暂时在新西兰呆着了. 作为披萨的原产国, 他说新西兰的披萨全是垃圾, 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推荐了我一个披萨, 说这个才是意大利正宗. 如图. 但是这个披萨叫希腊披萨. 可能希腊罗马一脉相承把.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他是素食主义者, 这个披萨也是全素的...

kiwifruit

Khalid

哈立德来自沙特, 在新西兰上了五年的学, 学的是航空管理, 刚刚大学毕业. 打算回沙特过圣诞节. 但是还有一个月没事干, 所以就到果园去打工解闷. 我问他机票是不是很贵, 他说他亲爱的papa帮他出钱, 他不在乎. 所以应该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儿. 他对中国极为推崇, 认为中国的一切都好, 政治制度也比沙特先进, 同性恋也不会被判刑. 淘宝上买了一个中国产的杂牌行车记录仪, 然后对几位欧洲同事吹了一路, 这个行车记录仪多牛. 说新西兰虽然是发达国家, 但是根本没钱, 有钱的国家还是要看G20, 中国跟沙特虽然都是发展中国家, 但是都是G20成员, 就是不差钱.

Kiwi们

政府一直说本地新西兰人不肯到果园去干活, 所以只能从外国引进劳动力. 其实也不完全准确. 我的同事里面, Kiwi大概占了1/3到一半. 我自己可能也可以算半个Kiwi.

这其中有来自首都某高中的reliever英语老师Zack, 这个职位中文不知道怎么翻译, 因为中国没有, 大概就是别的老师有事, 临时代课的的那种. 他自己从惠灵顿开车过来, 住在帐篷里. 然后帐篷边上有个牛油果园, 有商业价值的牛油果都已经采摘完毕了, 只剩下小的, 所以果园主人让他随便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他摘了满满一车, 然后每天中午都吃饼干涂牛油果. 还分给我们吃. 看来已经吃到吐了.

还有一个62岁的老爷爷, 说自己喜爱园艺, 所以还是愿意出来干活. 还有一个18岁的学生, 假期的时候没事干, 到果园里面练手. 还有一个在新西兰已经15年的加拿大人, 娶了新西兰妻子, 生了新西兰宝宝, 现在已经是双重国籍了, 住在惠灵顿, 也从惠灵顿赶过来打工.

其它打工人

因为果园很大, 不可能只是一组人在干活. 我们干活的时候经常遇到其它不是一个公司的打工人. 有时候也会跟他们攀谈. 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遇到一群来自菲律宾的工人, 他们吃住都在果园, 一周要干七天. 像旧社会的包身工. 他们也是去年的工作签证入境, 现在延期又延期. 反正也回不了国. 我问他们在新西兰这么呆着没日没夜的干活, 也不能回家, 开心么. 那人说开心啊, 太感谢新西兰政府了, 在新西兰呆着, 不冷不热, 没有新冠, 管吃管住, 还能赚钱, 比菲律宾舒服多太了. 哎, 这就是所谓的剥削新移民吧, 只要比他们原本的国家能好一点, 就会有很多人任劳任怨.

那些事

果园的工作

现在是12月份, 摘奇异果的工作是没有的, 因为奇异果才刚刚挂上枝头, 还不是季节, 一般到每年的3月中旬, 天气开始变冷的时候, 才是奇异果成熟的时候. 所以现在的奇异果大概是这个样子的, 还非常硬, 不能吃:

kiwifruit

但是果园里面依旧有活干, 我这一周干下来, 主要是下面几个:

Male pruning

顾名思义, 就是把公的奇异果树剪秃. 奇异果是雌雄异体, 有公树和母树. 一般的果园按1:5的比例种植公母树, 但不同的果园也不一样. 现在母树都已经挂果了, 所以公树就不需要了, 还跟公树抢营养抢阳光.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公树所有的长的树枝全都剪掉, 剪得只剩下很短的树枝, 这样等它来年再重新发出来. 说实话这个是我最喜欢的工作, 因为超级减压, 拿着一把大剪刀咔咔咔狂剪, 把一棵本来放荡不羁的树给剪成光头. 如果奥克兰附近能有果园, 我倒真想每周到果园剪枝一天. 这个工作只有绿奇异果果园有, 金奇异果是没有公树的, 下文再讲.

Female cutting

这个工作金绿奇异果都有. 这个是我最不喜欢的工作. 主要的内容是把没有挂果的枝条, 或者已经挂果的奇异果的枝条的最后一个分支从结果的地方开始给剪掉, 这样营养就可以都供应到果子上, 而不会再供给新的枝条. 大概就是下面这个样子:

cutting

我不喜欢的原因是要沿着每一根很长的枝条去找, 找它的最后一个分支, 很麻烦, 还有就是我个子比较高, 要一直弯着腰, 并且脑袋要抬头向上看去找枝条, 没多长时间脖子就很疼了. 还有就是这个是纯技术活, 一点都不需要体力, 没什么锻炼效果, 不像pruning有的时候还需要一点蛮力来剪比较粗的树枝.

Stringing

又是一个纯技术活, 金奇异果独享, 奇异果的每个枝条结果年龄是有限制的, 一般过一段时间就要把老的枝条给剪掉, 换上新的枝条. 而这个工作就是在培养新的枝条. 他们一般会在果园中间插一根很高的柱子, 然后撤下很多绳, 绑在架子上, 这个工作就是帮着母奇异果的新藤条爬绳. 我们需要搬个梯子, 然后在茂密的藤条里面找个空隙, 踩着梯子把脑袋探出去, 然后找一根长的枝条, 把它给盘在绳子上. 我们只需要起个头, 剩下的枝条就可以自己顺着绳子爬了.

cutting

但是盘的时候是有讲究的. 因为植物的向阳性, 随着太阳长, 北半球的太阳在一天当中是东南西, 而南半球是东北西, 所以爬藤的方向是不一样的. 新西兰是顺时针爬藤, 中国是逆时针. 如果盘错了方向, 它的藤顺着太阳转, 就自己从绳子上解开掉下来了. 熟练工盘绳子可快了, 只要拿着长藤条顺时针晃几下, 那藤条就缠到绳子上了. 我们这种新手就经常要收工给它缠上去.

Fruit thinning

这个其实我没做过, 只是听做过的同事说. 就是金奇异果, 结起果来太夸张, 每个枝条都要结几十个果, 趴在下面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数也数不清楚. 但是这么多果子之间互相竞争抢营养, 而且如果果子太多了, 会把藤条给压断了. 所以会手工把结果太多的地方给手工摘掉几个, 譬如已经破相的, 或者形状比较怪异的都要摘掉. 而且有些出口专供的, 甚至每个分支藤条只留一两个金奇异果, 其它全都摘掉, 这样长得特别大, 可以卖个很好的价钱.

公司

我工作的公司其实是个外包公司. 它本身并没有任何果园. 但是会从附近的各个果园接活干, 然后再找人到果园里干活. 这也体现了新西兰奇异果这个行业高度的市场化跟社会分工. 奇异果果园的所有者可能并不经营, 他只是拥有这块地皮, 他把地皮出租出去给别人种果树, 他可能赚的是地皮每年升值的钱. 经营的人也不是亲力亲为, 而是把活再外包给我工作的公司这种外包公司去做. 果园的一切技术相关的工作以及销售都交给佳沛 —— 新西兰最大的奇异果垄断公司. 而我工作的这种外包公司就赚取我们劳动力的剩余价值. 各司其职. 因为这公司没有任何果园, 所以我工作的地方非常多, 完全取决于他在哪个果园能拉到活.

老板是个印度人, 叫Harry, 估计也不是真的名字, 而是起的英文名. 手下雇佣了一群印度的监工, 据说都是他的亲戚, 可能这就是个家族公司, 他跟监工之间聊天都是用印地语, 我们听不懂, 这让几个欧洲的哥们非常不爽, 说这在管理上很不专业, 感觉在背后搞一些小动作. 他还在陶朗加开了一个印度菜餐馆, 卖洋人喜欢吃的butter chicken之类的西式印餐. 我感觉他还算是个不错的老板, 每次出现在果园就意味着我们的免费休息时间到了. 他有时候会给我们送免费的饮料, 有时候还会来帮我们磨剪枝的剪刀, 说不锋利的话, 你得花更多的力气.

harry

图: 穿蓝色衣服的是Harry

劳资纠纷

虽然我觉得公司对我们不错, 但是短短一周还是发生了两次劳资纠纷. 通过这两次纠纷, 我发现还是帝国主义国家的工人阶级擅长斗争, 我们这种长在红旗下的工人阶级没经历过任何阶级斗争实战经验, 基本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所以996也没什么怨言.

第一次是因为果园太大了, 我们从工作的地方到停车的地方要走五分钟的路, 十点半的那个15分钟休息之后, 我们大概10点50才到工作的地方, 结果监工们不乐意了, 说我们休息的太久了, 要给我们扣工资. 后来还说如果我们愿意工作到6点半, 那么这五分钟就不跟我们算账了. 一开始他们是跟我说的, 我就答应着, 说: “好吧, 知道了, 下次早点回来”. 然后我跟其它工友说, 结果德国的Marc和英国的Jamie立马就炸了, 说事情不能这么搞, 去找那两个监工理论. 英国那哥们还说, 信不信我把你奇异果树都给砍了. 我突然想到初中政治课本里的内容, 工人阶级反对资本家的斗争形式: 破坏生产资料. 最后还是资方屈服了, 我们工人阶级完胜.

第二次是扣钱风波. 因为周六晚上我们所有人都一起去喝酒去了, 所以大家都喝高了, 然后周日都不去上班了. 本来一周工作七天就有点累, 大家基本上都会给自己放上1-2天假. 结果碰巧所有人都给自己放了周日, 等到周日开工的时候, 发现只有监工, 没有工人了, 本来人就少, 这些工期肯定要延后了, 所以老板就生气了, 发了短信给所有人, 说要扣工资. 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干了, 正在到处旅游, 心想扣钱就扣钱吧, 反正我已经得到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所以根本没在乎. 结果又是Marc直接一个电话给老板, 跟他怒聊半个小时, 最后说, 如果你敢扣我们一分钱, 就等着法庭上见. 然后资本家又怂了, 工人阶级又赢了.

金奇异果和绿奇异果

奇异果发源于中国, 被新西兰引进和改良, 现在新西兰的奇异果有两种, 一种是绿奇异果, 是比较古老的版本, 最大的问题上酸, 我基本上是从来不买的, 实在吃不了. 还有一种就是新西兰独自培育出来的金奇异果, 果肉跟果皮都是黄金色的, 没有了本来的酸味, 增加了各种梨子等水果的口味, 这个是新西兰独有的, 价格也比较贵. 金奇异果被佳沛(Zespri)公司垄断, 这次我知道了他们是怎么垄断的.

有一天在金奇异果果园里面干活, 我发现金奇异果里面只有母树, 没有公树. 便不禁好奇去问, 说为什么金奇异果的果园没有公树全是母树? 那他们是怎么授粉的? 结果监工跟我说, 绿奇异果是自然授粉, 用蜜蜂. 但是金奇异果的授粉是人工, 等要授粉的时候, 由人拿着喷剂, 给雌花一个一个的喷过去, 然后雌花就可以结果了. 当然这个喷剂不是任何一个人就可以自己做的. 我突然明白了, 为什么金奇异果结果结的那么多, 因为是人工授粉, 花钱的, 那自然比蜜蜂要靠谱一些. 其次就是喷剂垄断, 就算你能把母奇异果树偷到别的国家去种植, 但是你搞不到喷剂, 所以还是结不出黄金奇异果. 如果让他用绿奇异果授粉, 那估计没几代就全绿了.

总结

一周很快就结束了. 干了个“776”, 每天7am到7pm, 这一周工作了6天. 看来我还没老, 776都行, 回国996也应该是可以的. 收入么, 税前960纽刀. 但是这公司把我的所得税搞错了, 搞成了主要收入M. 税率也不对. 应该是33%的税率. 所以我明年财年结束肯定要自己去补交税, 应该是税后643块钱.

pay

这是我这一周所有的吃住行的费用合计.

开销

刨除费用, 总共净赚182块钱. 还不错, 基本相当于我们一家三口半个月的口粮. 因为我有主要工作, 税比较高. 如果正常打工度假, 应该是10%的税率, 所以工作一周大概能收入900纽币, 刨去吃住, 估计每周能赚400-500刀, 大约相当于2000人民币多一点. 所以想通过这个赚大钱估计也是不太可能.

工作的最后一天, 听新闻的时候, 新闻还是在说果园劳动力不足, 可能会导致明后年都减产. 我这次也算明白了, 为什么今年疫情会导致明后年减产, 譬如我们那个帮奇异果爬藤, 那些藤条就是明后年的新希望. 疫情我无能为力, 但是帮助缓解本地的劳动力短缺, 我已经尽力而为了. 希望来年疫情可以早点控制住, 边境可以早点开放, 新西兰的果园可以早点恢复正常. 也希望更多的热爱旅游的年轻人可以有机会到新西兰来体验一下这美丽的国家跟人民.

明年如果继续关闭海关的话, 我可能会去牧场帮忙薅羊毛, 或者挤牛奶. 体验一下新西兰的另外一个支柱产业.